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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重,街道空空一人,但盛满了风。
这座城市总是新旧并存,从阿福丧葬用品店往外走,除了民居,多是咖啡馆奶茶店炸鸡店。可当走到街口,又会看见是一座青石砌成的高大城墙,墙上隐隐还有多年前的炮痕。
江雨行出现在这城楼上,踩住爬着屋脊兽的屋檐,放眼远眺。
城市一面靠山,连绵起伏的山峰在月夜下兀自沉睡,长影巍峨;山间流水蜿蜒而下汇聚成江河,穿城而过,漆黑、深邃、静默。
他没在这里过多停留,挑了个方向,手再抬,又一次划破虚空。
一回生二回熟,他不需要再将人类的手变回原本的利爪。
他来到别的街道。
和之前的寂静相比,这条街热闹得有些不顾死活。路面上所有店都亮着招牌,霓虹彩灯闪烁炫目,装着四个轮子的金属块把路堵得水泄不通。烟气酒气乘风升空,人类的笑声闹声打骂嚎哭此起彼伏。
江雨行垂头看着,神情倒不似先前经过类似地方时那样嫌弃,因为这次站的是楼顶。
人类还算有趣。
他多看了两眼,才挥爪子去了别处。
他去了城市另一侧,接着又从跨江大桥来到河堤,耐心逐渐告罄。
他在找人。
准确来说,找的是被那个人拿走的东西。
江雨行并不是人类。
现在这个时间,他本应窝在某处睡觉的,却不知被谁给弄到了这里。
或许是苏醒得不自然,他忘了许多事情,如今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是江雨行。
其实记不记得从前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比较糟糕的是,他在沉睡中丢失了自己的心羽,以及三分之一的名。
他很不舒服。
虽然心口已经感受不到被拔羽的疼痛,但身体深处、脑海深处,乃至灵魂深处,都泛着巨大的空洞。
外人无法察觉,但他自己很清楚,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微妙的滞涩。
江雨行看向江面上映出的人类轮廓,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子,啪啦打过去。
倒影变破碎。
他又把在丧葬用品店时忘记放下,从而拎了一路的背包丢到地上,拉开包链。
螃蟹在背包里挺尸,见到亮光,和被光照亮的江雨行的脸,猛地打了个哆嗦,连忙往深处拱。
江雨行看着它拱,等它觉得藏得差不多了,将包一抖,把面上的东西都抖开,捏住最底下那螃蟹的一条腿,提溜到草地上。
螃蟹更加害怕,黑豆眼睛四处一瞟,蹩着脚就往河里跑。
然后被一根手指摁住。
这螃蟹失去了一根蟹钳和三条腿,余下的几条在数量分布上倒也对称,就是站立不太稳。
江雨行摁着它,声音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从今以后,你名为‘万’。”
“叽?”螃蟹疑惑,紧接着躯壳一颤。
自地面升起的暗雾拢向它,断裂的蟹钳蟹腿重新凝出,底色深黑,质地如铁,比原有的更加锋锐。
它的躯体也在成比例地变大,眨眼间从一个巴掌大变成脸盆装不下,当直立时,高度足有半米。
“啊?”它发出了人类的声音,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不可思议,大为震惊。
惊了一阵它没忍住,又是一:“啊?”
它欣喜地活动起钳和腿,在堤岸草丛里横行乱爬,爬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嗖的窜近江雨行,双钳紧紧抱住他一条腿,黑豆眼睛里闪出泪花:
“主人!”
它的新钳上也有细碎光芒流淌着,仿佛星辰闪烁;嗓音清澈稚嫩,像个人类幼崽——就是某种味儿太重。
江雨行面无表情抬腿,把它拨开。
万愈发殷切:“主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找人,闻炤。”江雨行也没和它客气,吩咐得言简意赅。
“哦,好!”它瞬间懂了。
被江雨行逮住之后,它就一直在背包里,吉普车上几个人的谈话一句没拉,无需思考就将闻炤和某道身影对上号。
它六条腿一抬,开始向堤下的河流横行,走两步又退回来,问:“我可否知晓主人的大名?”
“我名江雨行。”江雨行淡淡应道。
万的黑豆眼滴溜溜一转,扬起双钳:“是,主人!”
它去了河流浅水区,依照江雨行的判断,是把消息散给了这里的水生生物,让它们帮忙找寻。
这样做的效率远比江雨行独自瞎找要高。他找了条长椅坐下,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挨个观察摸索,刚好玩完一圈,万走过来说:“主人,找到闻炤的住址了,在漓江上游……”
江雨行打断它:“方向,路线。”
“哦哦,好的。”螃蟹扭头又去了一趟水边。
它匆匆去匆匆回,用一张嘴和两条钳艰难地将任务新要求描述完,就见江雨行手一抬,起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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