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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芥子循向看去,心头一悸。

她看见了老寨门,像黑白老照片,是几根朽烂的木头搭起来的,寨门后是进村的廊道,两边削尖的老木桩密密麻麻排布成墙,上头挂着少说也有上百个带角的牛头骨,这些牛头骨久经风吹日晒,有些已经毁损了,眼窝森森的,又被雨水打得油亮,看起来格外瘆人。

走进寨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茅草竹楼,这里的茅草屋顶颇似古建筑中的歇山顶,两面下拖,乍一看仿佛挨着地——像牦牛身上的毛拖得太长、遮住了腿,还像老人家的眉毛下耷太过、盖住了眼。

感觉有点不对,这儿太过死寂,别说人声了,连鸡叫狗吠声都没有。

肖芥子悄声问神棍:“怎么没人呢?”

西古的耳朵贼灵:“是没人,没人住。你看这的竹楼,都是拿木头、竹子、茅草盖起来的,新寨子里,房屋样式差不多,但材料用的是彩钢板,更坚实,住得更舒服,换了是你,你会住哪嘛?这儿,也就魔巴喜欢来,但即便是魔巴,隔三岔五的,还要回新寨子去住呢。”

……

西古把两人领到一间不起眼的茅屋边,说话时,声音都放轻了很多,似乎唯恐惊扰了里头的魔巴:“你们自己进去吧,我去寨门那等。”

肖芥子跟着神棍走进茅屋。

茅屋里很暗,中央处烧着火塘,一个看不出年纪、黑布包头的黑衣老头坐在火塘边,正吧嗒吧嗒,抽着一根佤寨特有的长管烟枪。

看见两人,他并不起身,只仰脸一笑,笑出了满脸的褶子,眼睛几乎被埋在了耷拉的眼皮里,只延出鱼尾般的深深笑纹。

这人看着跟佤寨上了年纪的老头并无分别,真的完全看不出有“巫师”、“大祭司”的气质。

他烟枪略抬、示意对面的两个旧鼓凳:“沈先生,坐吧。”

肖芥子心中一动:和魔巴有约的只是神棍,按理讲,他准备一个鼓凳就行了,为什么放了两个呢?难道他猜到了神棍会多带一个人来?

神棍给魔巴介绍肖芥子:“这个,是我助理,我带她来见见世面……”

魔巴摇头:“她不是你助理。”

又指肖芥子:“你从山洞来,司岗里,大家都是朋友,也坐吧。”

居然刚见面就被戳穿了,肖芥子有点懵,她确实不是神棍的助理,但她也不从山洞来啊,她明明是……嗯,坐了几天的黑车来的。

神棍有点惭愧,讷讷地想开口道歉,魔巴摆了摆手,搁下烟枪,拎起手边的茶壶倒了碗茶,随后闭上眼睛,将杯沿略倾,滴了几滴茶水在火塘边。

肖芥子纳闷地看向神棍,神棍凑过来,在她耳边飞快而小声地说了句:“滴茶礼。”

佤族的原始宗教信奉“万物皆有灵”,他们认为一棵树、一块石头,乃至一张老鼓凳里都有灵魂的存在,这些魂灵没有高低之分,好的叫“神”,坏的就叫“鬼”。人的生老病死,跟肉身没关系,都是灵魂出了问题,人生病,是灵魂生了病,人死亡,是灵魂和人间告别。

所以喝茶前先滴茶,喝酒前先滴酒,用意在于“敬神送鬼”,与神鬼做意念的交流。

滴茶礼毕,魔巴睁开眼睛,重又倒了两碗茶。

第一碗递给神棍,神棍双手接住时,魔巴说了句:“你为你的朋友而来。”

神棍一怔,双手略颤,杯里的茶洒了几滴,他舔了下嘴唇,僵了好一会才把茶碗送到唇边,但嘴唇有些哆嗦,只微微沾湿,并没有真的喝,又把茶碗给放下了。

肖芥子在边上看着,有些恻然:很难想象刚刚在车上神气活现侃侃而谈的人会有这种表情。

为朋友而来,得是很好的朋友吧。

第二碗递给了肖芥子,她接住时,魔巴也说了句话:“你为你自己而来。”

肖芥子粲然一笑,说:“对啊。”

茶碗送到嘴边,咕噜喝了一大口,喝完了抹抹嘴,有几分心定:这魔巴看起来,很好说话,对她也很友善的样子,她有预感,这趟不会白来。

过了好一会儿,神棍才开口:“那,你觉得我这一趟,会不会有结果呢?”

忽的又想起肖芥子,补充了句:“我们这一趟。”

魔巴抬起长管烟枪,吧嗒吸了几口,脸色平静:“万事都有结果,你走哪一趟、哪个方向,都有结果,你来这一趟,来的本身,就是结果。”

肖芥子觉得双方都在打玄机,还不如问点实际的,虽然这是神棍约的场子,但刚刚魔巴说了,“大家都是朋友”,还让她“也坐”,可见她也是有发言权的,觑空问个一两句,不算喧宾夺主。

她说:“请问,这儿附近,有没有一座山叫‘魇山’?”

魔巴回答:“我们阿佤不会这么给山取名字。”

也是,而且“魇”这个名字太过生僻,从山名去找,就把路走窄了,肖芥子换了个问法:“那座山,据说专门供奉梦魇之神,那个神是一只有着女人头的蜘蛛,山腹里还有一座庙,是它的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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