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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日 (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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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等他稍微懂事些了,发现宜波乡里所有人都是父母的缩影,上至老人,下至幼童,他几乎能清楚看到这群孩子的未来。仿佛一个循环。他是在一次赶集的时候,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电视机,那个年代还是黑白电视,没有彩电。他看见里面的人在说话,说他听不懂的话。看见他们捧着一摞摞纸,不知为何看得津津有味。看见他们走在光怪陆离的地方,那里没有山也没有水,却有钢筋水泥铸成的灰色森林他问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回答他说,这是电视机。

“我只见过公鸡母鸡,没见过电视鸡。”旺叔小心翼翼摸摸那个方盒子,“这个鸡里怎么会有人啊?”老板哈哈大笑,说不,里面没有人。

“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难道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童言无忌,逗得老板哈哈大笑,可笑完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得对眼前的小孩说:“你去读书吧,多读点书,就知道为什么了。”旺叔说:“我上哪去读书啊?”

“县城。你让父母送你去县城,宜波乡没有学校,在这里你读不了书。”

他脆生生地答应了,回家对小他四岁的妹妹说起这件事。妹妹说,那等你读完书,知道电视鸡是怎么回事,记得回来告诉我。他点点头,

妹妹把过年得到的几颗糖全部送给他,说这是酬劳,兄妹俩坐在窗边,你一颗我一颗地吃光了。

郑重其事答应了。

后来,旺叔就开始缠着父母要去县城上学。

山上的小孩都不上学,他们从小放牛,没人闹着要读书,也没人想去县城。

县城太远了,去那里干什么?

可旺叔哭闹不已,他就是要念书,他说他答应了妹妹,等他知道那个叫电视鸡的东西为什么能把人装进去后,还得回来告诉她。一天闹,两天闹,想起来就闹。

后来他甚至离家出走,想自己一个人去县城。他不知道县城很远很远,靠他用双腿走,翻山越岭,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到。父母终于拗不过,卖了一头牦牛,在路边拦车,带他去了县城。

离开家那天,妹妹扎着两个辫子,哭着追到村口,说哥哥早点回来。

他咧嘴笑,点头答应:“你放心,哥哥读完书就回来。

他拍拍胸脯,说等着吧,一定回来告诉你。

“记得告诉我电视鸡是怎么回事。

旺叔入学时已经十二岁了,比别人晚了好几年,他大字不识,听不懂汉语,学起来很费劲。可他一根筋,再难也没放弃,还是以“高龄”读完了小学和初中,可县城没有高中,要读高中,就要去到更远的隔壁县城。于是家里又卖了几头牛。

等到旺叔高中毕业回来,发现家中唯一的妹妹已经嫁了人,她才十四岁,被父母嫁给了同村的人。妹妹十五岁时就怀孕了,可孩子三个月大时在腹中夭折。

没隔几个月,她又怀上了,再度流产。

后来几年时间里,她断断

续怀孕流产,流产又怀孕,被丈夫一家指责打骂,终于在十九岁的一个春天从山头一跃而下。

那个年代,宜波乡没有电话,他无法联系家人。

在外读书,交通并不发达,他没有回过家。

乡里无人识字,他就算想写信,也无从写起。

失联好几年,等到旺叔回家时,才得知妹妹在年初就死了。他发疯了一样打上门去,对方却指责是他们家嫁了个不下蛋的母鸡过去。嫁人后,家中已经没有什么和妹妹相关的物件了,仿佛这个人就没有存在过。

旺叔鼻青脸肿回到家,坐在窗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大颗大颗流出来。他想起那年春天,他从集市上回来,曾和妹妹一起坐在这里吃糖。他记得那天阳光和煦,院子里的鸡一下一下啄着米,牦牛轻快地甩着尾巴。

他记得他在笑,妹妹也在笑,嘴里的糖又酸又甜,是水果味。

可他竟然记不清妹妹的样子了。

妹妹连坟都没有,她跳下山崖,沉入了湍急的金沙江里。

她甚至没有名字,大家都管她叫“尼毛”,藏语里是小妹的意思。

她嫁过去的那户人家是家中近亲,全村人里,只有旺叔知道近亲通婚会有遗传问题,这才是妹妹惯性流产的原因。可他又能责怪谁?父母吗?男方家庭吗?他们不过是帮凶。连妹妹自己都不知道,这根本不是她的错。真正的凶手是大山,是这阻隔了眼睛,堵住了嘴巴,砍断了双腿的大山。

他来到山崖下的金沙江边,对着浩瀚奔腾的江水喊着小妹,泪流满面。他说原来那个不是电视鸡,是电视机。他说他知道它的原理了,可是他回来迟了,来不及告诉她了回家后的第二天,旺叔又一次背上行囊,踏上了求学之路。

这一次,他说他要读大学,他要回来办学校。

三十年后,两个被他养大的孤儿站在破旧的宜波中心校大门外,决定分头行动,一个守住学校,一个上山寻人。大门里是百来个懵懵懂懂的小萝卜头,虽然水平欠缺,但至少人人都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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