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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日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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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姑娘拉住她的手,一人一边,丁真根嘎是男孩子,不好意思上手,就充当带路的走在前面。

他说祝老师,跟我们走吧,我们准备了一个惊喜给你。

没想到在宿舍里躲了一整天,还是没躲过这一出。祝今夏赶鸭子上架似的,就这样被架走了。

她不爱离别的场合,也不喜欢哭哭啼啼。

祝今夏记事早,至今依然记得三岁时,父母在工厂的一次意外事故中丧生,出事的那天下午,她正在幼儿园吃点心,忽然被祖母接走。

这座城市有大半的人都在厂区工作,连幼儿园也是厂区开的,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事情一出就立马传遍了。

生活老师大概也已知情,满脸怜悯之色,把祝今夏交给当时泪流满面的老人时,还低声说了句:“节哀。”

祝今夏不懂节哀是什么意思,只仰头好奇地问:“奶奶,我今天不上学了吗?”

祖母摇着头,抱起她出门打车,用沙哑的声音对司机报了目的地:“去市殡仪馆。”

三岁的祝今夏不明白殡仪馆是什么地方,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半只青蛙蛋糕,懵懵懂懂望着祖母,“奶奶,你怎么哭了?”

不问还好,她一问,祖母没说话,捂着脸从呜咽到痛哭失声,眼泪从指缝里汹涌而出。

祝今夏吓一大跳,不知所措好半天,小心翼翼把手里剩下的半块蛋糕递过去,“奶奶,你要吃蛋糕吗?吃了就不哭了……”

幼儿园里,午睡醒来的小朋友总爱哭,老师就会哄他们:“乖乖不哭,马上就有蛋糕吃了,吃了就不哭了。”

可惜蛋糕哄得好小朋友,却哄不好祖母,祖母拒绝了她的蛋糕。看着这么丁点大的小姑娘就没爹没妈了,她更是悲从中来,哭得不能自已。

到了殡仪馆,祝今夏看见父母躺在透明的玻璃棺中,模样和平日里看起来似乎不一样了,有些陌生。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机床事故异常惨烈,连父母的身体都是后来仪容整理师给缝合好的,又通过精心化妆、衣服的遮掩,这才勉强看上去没有异常。

说不出为什么,祝今夏总觉得水晶棺里的不是父母,看着怪可怕的,于是攥紧了祖母的衣角,连连往她身后躲。

那天下午,殡仪馆里来了很多人,有她认识的叔叔阿姨,还有一大堆素未谋面的工厂领导。

因为这场事故,她那出身普通的父母在死后得以跻身于市殡仪馆最大最豪华的送葬厅,接受无数人的送别。

祖母年事已高,家中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从四面赶来,帮忙操办丧事,究竟是冲着那点若有似无的亲戚情分,还是死者尚算优渥的抚恤金来的,谁也说不清。

但祖母人单力薄,此刻也无心计较旁的。

工厂来了一拨又一拨人,个个西装革履,神情哀戚,鞠躬上香后,无一例外递来一只厚厚的信封。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却还图个心安。

负责牵着祝今夏的是三姨还是三姑,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女人一边擦着莫须有的眼泪,一边摁着她的头,说“孝子贤孙磕头”。

她不懂要磕什么头,从小到大就是拜年,爸爸妈妈和祖母也没有教过她磕头。

妈妈常说,这世上不止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也一样,她要祝今夏活得骄傲一点,别学那些封建旧俗,连天地父母干脆都别跪。

可那一天,女人强把祝今夏摁在地上,手把手教会她磕头,还要她哭,哭得越厉害越好。

祝今夏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哭?”

女人卡住了,也不好直截了当说你爸妈死了,当然得哭。

可是从小到大,父母都教育祝今夏,勇敢的孩子不会哭,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哭是最没用的解决方式,因为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眼前的女人却恰好相反,她一次一次命令她:“不行,你得哭!待会儿还会有人来,你迎上去就得哭,哭得越厉害越好,这才是你的孝心!”

祝今夏还太小,她不明白生离死别的含义,也不明白何为孝心,她只在夜里祖母哭累了昏睡过去,而亲戚们都在一旁热热闹闹地打麻将守夜时,独自一人跑到水晶棺旁。

“是爸爸妈妈吗?”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

无人应声。

“你们睡着了吗?为什么不理我?”她敲敲玻璃,“才一天不见,怎么长变了呢?”

没几天,父母下葬了,抚恤金收得多,家中亲戚也大办一场。道士吹拉弹唱,客人迎来送往,纸钱纸别墅和一堆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堆得老高,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墓地去了。

又一次,祝今夏被人摁住小小的身躯,他们要她跪下磕头,要她痛哭失声,要她一遍一遍大喊爸爸妈妈,一路走好。

祝今夏已经意识到父母大概回不来了,他们安安静静躺在水晶棺里好几天,最后被推进了一条长长的通道里,再出现时,只剩下一只乌木骨灰盒。

她也哭,但只是掉眼泪,咬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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